李佃亮——由滗油花想到的

由滗油花想到的

鸿雁

菜碗里总是油浸浸的，几乎每顿午饭我都要把碗里浮在上面的油花滗出去，或用口吹至泔水桶，或直接把油水倾斜出去，这年头生活富足了，碗里的油花多的吃不消。一天，我和妻子说：“唉，现在是慷慨大方滗油花，过去却是想方设法撇油花。”

滗油花是把浮在碗里的油花儿去掉，撇油花是把碗里一星半点油花儿用勺子舀出来，再慢慢享用，或直接用口吸进嘴里咽到肚子。

20世纪70年代，在农村人们把在村中不干重活，又能挣大工分的人比作撇油花，比如看瓜的、看田的、饲养员，甚至看麻雀的，这些所谓的撇油花的，不是干部的亲属，就是与他们关系甚密的人，也或者是特别需要照顾的人。当时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溜：溜溜舔舔松松懈懈。谁肯孝敬溜舔干部，谁就能在队里撇上油花儿。不仅如此，凡是与脱农皮有关的事儿，都概莫能外地的与干部有拉拉扯扯吃吃喝喝的瓜葛，才能如愿以偿。我家是不善与权势相交的一类，父亲一见咬干部耳朵（送悄悄话）的社员，回家就大骂，母亲常常把和干部交往密切的人说成是什么“溜沟舔屁股”，当然父母对村中撇油花的美差也从来没奢望，向来是以老本分任劳任怨。

70年代末，我考入专业学校，80年代初参加工作，虽然环境变了，由农村走进了机关，但社会的潜规则没有变，只是说法有所不同。到了机关单位不叫溜舔，而叫溜须另加拍马，说法归说法，做法是一样的，否则只是一面的干好本职，那是不被看重的。当然油花肯定也是撇不上的。

及至后来光溜须也不够用了，还必须升级上档，那就是孝敬送礼，甚至送大礼，这是俗语，学名应叫行贿吧！如前所说，当年村中就有送礼走后门一说，小到从商店购买自行车等紧缺商品，大到招工升学等其他的事都得从“后门”通过。“走后门”在上世纪70年代是最流行的一个热词。再后来前门也改装成后门了，诸如职称评定、孩子上学、工作调动、入职、考绩、提干等等等等，无一不与送礼有关。

送礼与收礼又曰行贿受贿也，后又概言之腐败。

此等潜规则于我刚开始以为新奇并可恶可憎，及至后来愈来愈见怪不怪了，这对我精神世界是莫大灼伤，至今依然有掸不去摸不掉医不好的无名状的隐隐作痛。

当然不送礼能办事的时候也是有的，只是朗朗晴空风清气正弥足珍贵，可谓梦寐以求矣。

倏忽间，我想起了前辈一知名学者的一段话：“一个肮脏的社会，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，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的正常社会，道德也会自然回归。一个干净的社会，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，却大谈道德，谈高尚，人人大公无私，那么这个社会最终会堕落成一个伪君子遍地的肮脏社会。”

一个潜规则盛行的地方，是绝然不讲规则的，于是便应了上边先生所说的情形。《皇帝的新装》便轮番上演。

  我深以为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