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我的老师,曾经还发生过一段曲折,那是“文革”时期,贫下中农管理学校,我的老师更多时候不指在学校教书的老师,而变成了地里干活的农民,当然,不是所有的农民,而是指贫下中农中的农民或者是农民中的贫下中农,像“地富反坏右”虽然是农民,但也不是我的老师,那时常常写的一篇作文是“记我的老师”要求写的不是教书的老师,而是贫下中农,其事例是写贫下中农怎样教我们种庄稼、锄地之类的农活,当然,还有他们身上淳朴的精神和淳厚的品质。期间也有写得好的范文,字里行间活灵活现,栩栩如生,比如写学生在生产队参加锄田时,农民伯伯如何教我放锄、用力、拨苗、除草、迈步等技术技巧。有一篇范文这样写道: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只能锄农民伯伯的一半不到,人家一出到头了,我还在半途挣扎,锄着锄着我的汗珠滚落一地,心里干着急,手脚跟不上,正用力追赶着,忽听“叮当”一声,抬头一看,是农民张伯伯的锄头与我的锄头相碰,他锄到地头,又在迎接我咧,我羞愧难当,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初中时星期日和放秋假下地劳动,到了高中,基本上是半耕半读,长时间的和农民滚在一起。那时候中学毕业,没有别的着落,唯一只能回村参加生产队劳动,媒体和教科书把它叫做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。
我高中毕业,先是在“冯庄农大”混了一个冬天,次年开春便回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,为家里挣工分,当时队长任命我为记工员,记工员负责记录全队劳力每日的出勤,记工员的另一个差事,就是负责带领女劳力下地劳动,我所在的生产队队长是贫农出身,勤劳吃苦,办事认真,热爱集体,是我理所当然接受再教育的好老师,在一年的劳动接触中,他却暴露出令我失望的特质来。
一次,我领着女劳力按西瓜,按照往常一上午是干不完这些活的,当时我下令说,今天咱们就这点营生,啥时候完成啥时候收工,于是大家振作精神,干的又欢又认真,结果离中午还有一个多钟头,就按完了,大家欢欢喜喜的早早回家了,事后队长知道了这件事就和我说,以后可不能那样,不到中午不能收工,即使干完活了,也得到了晌午才能收工,他又说,过早收工让大队干部和下乡的看见了就不好了,我嘴里应酬着,心里暗暗骂他:好一个磨阳工队长。
在与队长一起劳动的许多日子里,尤其在炎热的夏日中,社员们一到中午时间,往往就热的干不动了,再加上上午出工早,连饿带热蔫软疲惫,可队长硬要等到太阳影正后才下令收工,每到这个时候,社员们都硬撑着,有用眼斜视队长的,有咬牙切齿的,有向地边圪塄走去装作解手的,因队长坚持干,大家只能在后边跟着干,但大都是有气无力状,属明显的“磨阳工”那种,明知都干不动了,却没人敢提出收工的建议,属“敢怒不敢言”的那种,我带女劳力有幸做一回主,却被队长知情了,还要特别干预,这不讲效率,只讲满勤的“磨阳工”作法,令我困惑不解。
一次在出工的路上,我向队长建议,明年咱队多种点黍子,人们吃玉米、高粱吃伤了,队长严肃的说那不行,上级有指示,黍子产量低,粮食任务完不成。我无语,心里暗骂:好一个没主见的队长。
我渐渐的对这个所谓的老师失去了学习的信心。
我所在的生产队少则30多个男壮劳力,他们出身都很好,贫农是也,中农的极少,按理说都是我接受再教育的活教材,可遗憾的是,我身边的这些老师们真正厚道的并不多,患得患失,锱铢必较的居多,奸刁刻薄的也能数上一二,与课本上道德文章夸夸其谈,形成强烈反差。走进所谓老师们的世界里,我有些沮丧、失望、失落。
恢复高考的当年,记得中考作文题目就是“我的老师”,有许多考生由于惯性思维都把我的老师写成了贫下中农,结果说是走题了。我当时考虑再三决定不写贫下中农写学校的老师,结果得了高分,那个时候为了应对高考,各地都办起了补习班,补习班老师常常给猜个作文题或划定个写作范围什么的,作文也常有我的老师,这个题目由于受政治形势的影响,使许多学生摇摆不定,在教书的老师与农民之间常常难以抉择,困惑不已。
其实,文无定法,大抵也不应人为规定写什么范围和对象,只要是对你受益的人和事都应是我的老师,正如孔子所说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”。知识的、技能的、做人的,太多太多的人和事都可以作为我的老师,何必拘泥于一二呢?
我参加工作后,每去一个单位都以小学生的态度,每以领导和同事为师,几十年下来,经历了许多领导,结识了许多同事,大大小小的人和事,比照教科书的那些说法,我简直有一种被欺骗的屈辱感!不可否认,其间也有美好和闪光点。
到底是书欺骗了我?还是我被现实欺骗了?
我偶尔和个别人探讨其缘由,人家总说我,你太天真了。是吗?是我太相信那些说教了?还是我的理解力出现了问题?我深刻的检讨着自己。
学校中老师教的那一套与生产队中老师们的表现有明显的反差,上司和社会人的表现大多与教科书上说教相去甚远。
我常常纠结于书本与现实的两难之中,纠结于假善美与真恶丑的思辩之中。